四行倉庫的戰鬥實況

中國電影《八佰》終於要上映，引起許多討論。電影想必會誇大，可能對軍迷了解史實無所俾益。

四行守軍自1937年10月27日凌晨進入四行倉庫，至31日凌晨撤出，整整守了四天。守軍是國軍第88師262旅524團1營400餘人，没有重武器也沒有迫擊砲（已配屬但未隨入四行倉庫）。交戰敵軍為日本海軍上海特別陸戰隊第十大隊（指揮官土師喜太郎），另配屬數門榴砲、山砲，及兩輛裝甲車支援。第十大隊於8月16日在佐世保緊急編成，8月19日抵達上海時有官兵527人，一直在日本特別陸戰隊戰線左翼作戰。10月26日晚日軍發現國軍全線撤退，遂於27日凌晨發起追擊，第十大隊負責閘北左翼，27日上午佔領北站，中午時到達四行倉庫週邊。土師大隊經過兩個多月的戰鬥減員，此時兵力應與四行守軍相當。

有書籍稱攻擊四行倉庫的日軍是日本陸軍第三師，不確。26日時日陸軍第三師剛攻下北邊大場鎮，造成國軍全線撤退，並未至閘北。

據守四行倉庫的決策與軍事無關，純是老蔣因政略目的，為了即將召開的九國公約會議，準備留下第88師全師作為棄子犧牲，死守閘北以「感動中外」（蔣日記語）。經過孫元良反映和顧祝同勸阻，總算同意只留一團。但是孫元良認為留下一團都是太多，說動顧祝同，聯手對蔣欺瞞，報告戰況的電文皆稱有一個團在閘北苦戰，實際上僅留下一個營在四行倉庫據守。此事詳情請見拙文《閘北孤軍團》。

四行倉庫的戰鬥，也不是一般想像的槍來砲往。由於四行倉庫緊貼上海公共租界的特殊地緣條件，讓其處於易守難攻的狀態。88師師部在淞滬會戰開始不久就設置於此處，一直未曾受到日軍轟炸砲擊。

四行倉庫的南面貼著光復路就是蘇州河，蘇州河南岸即公共租界，由美國陸戰隊把守。倉康東面是一排民房，面朝北西藏路，此處也屬於公共租界，由英軍防守；東南面還有兩個大煤氣庫。北面本是華界民房，四行守軍在10月27日上午放火焚燒，掃清視界。由於南側是公共租界主要地區，日軍不敢從北進攻，以免流彈落入公共租界。所以他們唯一能夠逼近倉庫的方向是西面。

但是四行倉庫西牆是整道水泥牆，完全沒有窗口，雖然有效地保護了四行守軍，守軍卻也無法從此射擊。上官志標手記稱守軍花了好大力氣好不容易才在西牆鑿穿一個洞，擺上機槍用以壓制西面交通銀行倉庫的日軍。若從五樓樓頂探頭開火，目標明顯，反而危險。而南北面雖有窗戶，但因倉庫設計本就需要防盜防水，窗戶無法大開，僅能將下方推出少許，也很難對下方甚或西面射擊。

而四行守軍雖在27日上午曾派小部隊在外防守警戒，也曾與日軍交火，但在午後二時許即撤入四行倉庫，據守不出。這同時逐步從一樓、二樓一直到五樓沿牆和窗口都堆上厚厚幾層糧包加固，基本上就是用金鐘罩來抵抗日軍。日軍在27日下午曾嘗試破窗破門，都告失敗。而當日軍接近之時，守軍就由高層擲下手榴彈和迫擊炮彈（原88師師部囤積）將其擊退，甚少從五樓頂露頭射擊。

日軍雖逐步調派多門榴炮、山炮以及裝甲車支援，但因有那兩個大煤氣庫，日軍沒法下手，一直到30日晚才開始炮擊，但守軍已經撤出了。

所以一些傳說的什麼27日晚日軍突入倉庫被消滅，國軍士兵綁手榴彈從五樓跳下炸日軍、炸坦克云云，純屬說書。當年報章雜誌為鼓勵民心士氣，往往誇張無邊，但實際上四行倉庫的地理環境和建築結構讓此等事件根本不可能發生。首先倉庫窗戶無法完全打開，要跳樓還得先爬出去，樓頂也有圍牆，跳不了多遠；而從高樓以人身攜彈跳下必立時死亡或重傷倒地不起，既不能主動接近敵兵增加殺傷，更可能在倒地時將彈藥壓在身下，無法發揮爆炸威力。可知此等傳說之無稽。

特别是四行守軍實際指揮者楊瑞符營長（謝晉元在四行倉庫未實際指揮戰鬥，詳情見拙文《被埋沒的英雄 ─ 四行倉庫戰鬥的實際指揮者楊瑞符》）在1939年所撰《孤軍奮鬥四日記》，對固守過程描述極為詳實，根本未曾提到上列事件。

更多細節，請參閱拙文《地雖彈丸能頂天 ── 四行倉庫地緣探析》。

下面看幾張圖片，有圖有真相。

日軍《四行倉庫進擊圖》，雖有榴砲，不敢使用，後以近距離山砲直射

10月27日下午三時後日軍攻擊四行倉庫西南角的影片截圖，來自日本朝日新聞《上海戰線・蘇州河肉彈突破》新聞影片，其原始來源應是在蘇州河南岸觀戰的外國記者。紅色箭頭所指為電線桿陰影，可據以判斷時間先後。
左上：日軍沿光復路衝至四行倉庫西南角的工事。右上：數名日軍衝至倉庫南側偏西第一道小門，意圖破門而入未果。左下：破門失敗後，三名日軍爬上連著工事的棚架，意圖打破窗戶進入，亦失敗，右邊白煙應是國軍投下手榴彈爆炸硝煙；右下：破窗失敗後，多名日軍衝至四行倉庫的大門口，意欲強攻進入。這正是楊瑞符等提到的下午三時後日軍「堵門攻打」的戰鬥。